二章 「活祭女孩」(1 / 2)
1
少女走在黑暗之中。
她依靠着手电笔弱弱的光亮,走在暗幕包围之下,空气淤滞的黑暗之中。
她的动作稳重得可以用提心吊胆来形容。随便束起的长发,在脖子下面沉重地摇摆着。
黄色的灯光照在抖动的暗幕之壁。
身处此情此景,少女自己“吱咻、吱咻”的脚步声跟尾随着自己。
少女一路往前走,在安静的通道中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吱咻、吱咻。声音被黑暗所吸收,消失无踪。
「……」
少女停在画框前。
在她驻足的同时,一切声音都消失于黑暗之中。
少女静静地看了看画,又看了看标题。然后,她向画伸出手,扶正到更便于观看的位置。
标题的位置也要做改变。胶带撕了下来,写着标题的厚纸发出微笑的声音。这项工作结束后,周围再次充满漆黑的沉默。通道内鸦雀无声,一切淹没于寂静之中。
「…………真讨厌」
少女呢喃了一声。
这地方太黑,安静经过透了。
这个通道内,充满了令人片刻也呆不下去的黑暗。她心里其实很想唱着歌往前走,只是觉得怪难为情就没那么做。
「……真讨厌」
少女又呢喃了一声。
她在这个叫做『特别展』的同道,一个人往前走。
这是最后的收尾工作。少女按照正式展出时的路线走在同道中,调查画和标题的视觉效果并进行整理。
她独自走在寂静之中。
在外面,其他同伴应该正热热闹闹地进行着准备。
然而,声音完全传不到里面。暗幕超乎想象的隔音效果让她很吃惊,不过比起这个,还有令她更加后悔的事情。
少女心想,既然这样就让其他人来做好了。她其实最害怕这种恐怖的东西了。
其实只要随便看看,出去之后跟大伙说没问题就行了。
尽管有过这样的念头,但她与生俱来的认真性格不允许她这么做。她一板一眼地确认每个画框的位置,然后将其扶正。
所有画框扶正之后效果都会好上一些。既然注意到了这件事,以少女的性格就只能全部重新摆好了。
「……」
少女再度迈出脚步,来到了另一个画框前面。
然后她将位置、倾斜度扶正。
可是少女绝对不会去看“画”的内容。她从很早以前起,就一直觉得学长画的画毛骨悚然。
「不过水平我倒是认同」
这是少女最真实的感想。她觉得用不着什么都选用“鬼怪”题材。
而且要只是普通的“鬼怪”倒也算了。少女一直觉得学长的“画”特别生动,这没办法不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那跟单纯的题材、概念是不同的。
学长的画所散发出的气息,让少女不由觉得毛骨悚然。
开始画那种话的学长,也让少女觉得毛骨悚然。坦白说,少女其实觉得学长的脑子出问题了。
自从那起事件之后,学长就不正常了。
而且那时候的镜子,不就是那个『传闻』中的镜子么……
少女因为觉得这事学长的最后一次文化祭,所以才忍耐着去扶正那些画。她其实恨不得立刻就从这里跑出去,再也不要看到这些画。
可是,那种话她不可能说得出口。
她当然也不会相信那个『传闻』。
少女默默地继续扶正画的位置,但她感觉到通道的黑暗就像渗透身体一般,令人难受的不安开始在心头扩散。
地上发出吱咻、吱咻的声音,少女向前走。
蹑脚的坏毛病踏出的脚步声,渐渐在黑暗中消融。
她的脚步自然加快。她其实没有急事,这项工作也快要完成了。
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就结束了。
少女最讨厌的那张画着对镜的画也早已抛在后面,剩下只要将最后的画框检查摆正,这项烦人的工作也就结束了。
吱咻、吱咻、
最后的画框不远了。
将手电笔的光照到画框上,镶在画里的镜子反射光线,闪闪发光。
「……」
一看到这个光,少女变响起了不愿回想的事情。那是一个广为人知的『传闻』,就是关于画这幅画时所使用的镜子。
关于这片碎成菱形的镜子。
准确的说,是关于那碎片前身的大镜子。
那碎片本来是学校里一面大镜子的一部分。在传闻中听说,那面镜子在某起事故当中碎掉了。
————这面镜子,与死亡国度相连————
相传,深夜两点照镜子就会照出死者,照出自己死时的脸什么的。
还听说过正好午夜十二点时之类的,被拉进镜子里之类的。在有常识的人听来,那都是些荒诞无稽的怪谈。
少女根本就不相信。
但是,她不愿意在这个地方想起那种事。
即便如此,少女还是本着责任心走近画框。镜子在黑暗中,反射着昏黄的光。
吱咻……
少女头停在画跟前。
她看着画的正体,但尽可能唯独避免去看中央的镜子,将目光双目的焦点移向外面。确认高度和倾斜度之后,然后看看平衡性,检查画框是不是歪了,标题是不是在醒目的位置。
镜子映入少女的视野,令少女心情焦虑,但少女仍旧对其认认真真地进行检查。
观察了一段时间,但没有发现画框没有歪。标题也正正地摆在显眼的位置。
这没有必要摆正吧。
「呼……」
少女叹了口气。
这一来,终于全部弄完了。虽说是理所当然,但没有发生任何怪事。
赶快离开这种地方吧。
少女这么想到,从画前转向背后。
少女转身的动作令视野从画上移开————而这个动作,中途停了下来。
在少女转向背后的瞬间,“那东西”进入了眼角。
那东西,是“镜”中照出的白色东西。
「………………!」
少女的心脏猛烈一跳。
在这个遮天蔽日的空间里,那是不可能存在的色彩。墙壁就不用提了,不管是画里还是光里,都不存在那么白的颜色。
既然如此,那究竟是什么呢。
正当她想到这里,她忽然感觉到一个气息……就像有双眼睛正直直地盯着自己的侧脸。那个位置,仿佛被什么东西从镜子里盯着一样。
「………………」
视线。
然后是镜中映出的……白色东西。
少女的身体,定格在了侧对画框的不自然姿势。她凭着意志力,抑制着动辄就要转向那边的眼球。
不可能……不可能…………!
她的心忐忑不安。牙齿不停地颤抖。
白色的东西看起来是只“手”。她很想认为那是错觉,但完全没办法再转过去去看那东西。
不可能,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脑子里就像惨叫一样这么去想,但恐惧顽强地拒绝她去确认。
本能害怕看到“那东西”,理性惧怕看不到“那东西”。
不要
不要!
心中的嘶吼越来越强烈,但口中漏出的只有细微的气息。周围的黑暗渐渐转变为寒气,然而身体却汗涌如注。
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
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
在眼角,那白色的东西,咻地伸了过来——————
抓住了……少女的肩膀。
「噫——————」
2
■请大家寻找赤名裕子同学!■
**日放学后,二年级的赤名裕子同学去向不明。最后目击到赤名裕子同学的时间为**日傍晚六时左右,地点在一三零二教室,之后便去向不明。如有人发现,或于**日放学后见过赤名同学,请向老师、办公室或学生宿舍管理处报告————
今年的文化祭,在这样一则公告下拉开帷幕。
在学生们到校的时候,那篇写着昨天日期的公告已经张贴在了校内的各个地方。
那份公告贴在学校的联系公告板上,或跟贴得到处都是的文化祭海报混在一起。尽管它在学生们的心里撒下了一层微微的阴影,但还是被周围许许多多的光鲜海报所埋没。
不管有没有发生这种事,文化祭都将开始。
大部分学生对有学生失踪的事根本不知情,但大部分学生都有着对失踪事件公告无缘无故感到不安的感性。那小小的公告让今年文化的气氛开始变怪了,这的确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不论是谁碰巧看到那公告,都会露出像是突然被泼了盆冷水的表情。
所有人都被淹没在了文化祭的忙碌之中,忘记了那公告的事。
星期六,附近过来的客人很多。庆典在微微的扭曲之下,呈现出热闹非凡的盛况。
*
对于木户野亚纪来说,文化祭不是特别有意思的活动。
亚纪原本就不擅长和别人统一行动,在这种“庆典”上会有大量的人会聚集在一起,而这是她最不愿意靠近的。
怎么说呢,总之就是性格不合。
极端的讲,亚纪讨厌人会集中起来的活动。
因此,在文化祭的漩涡中,她也完全好受不起来。但就实际问题来说,文化祭的的确确存在于此。
即已存在,也就无可奈何。
陪着同伴们一起,对于亚纪来说也没那么痛苦。
亚纪不介意给大伙帮忙,但待在非特定的很多人中间,心情不论如何都轻松不起来……这主要还是因为,亚纪基本上喜欢一个人呆着。
往好听的说,这叫独狼。文艺社的活动只需要配发册子,这对于亚纪这匹独狼而言算比较轻松的了。
配发的册子是不收钱的。
所以,配发地点虽然姑且有人照看着,但基本就跟呆在社员休息室一样,工作很清闲。
因此,教室里完全没人的情况很少,总有社员会留下来。
既然是这样,俊也也没有理由刻意跑去露面。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亚纪从一开始就不想过多地参与文化祭。
「————话又说回来,还真是这样的一群人聚在了一起啊……」
文化祭第一天,亚纪十分感慨地,或者说十分吃惊地这样说道。这件事发生在早晨的活动室里。
当时,亚纪、俊也还有空目占领了活动室,正各自看着书。
听到亚纪说的话,俊也和空目都从手中书本中抬起脸,然后『这样一群人』彼此看了看。
「……」
跟平时一样穿着西装夹克的俊也嘴角一弯,不知是在叹息还是在苦笑地呼出一口气。而空目露出不明就里的表情,微微歪起脑袋。
三个人在活动室里,各自抽出一把折叠椅坐了下来。然后菖蒲也跟他们一样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周围。
活动室里只有他们四个,他们漫不经心地打发着时间。要说这幅情景稀松平常倒也没错,但这一天并非平常的通勤日。
文化祭才刚刚开始。
然而,庆典的喧嚣丝毫没有传进这间屋子。唯独这里仿佛被时光落下一般,呈现一派日常的景致,只要从这里离开一步,一切都将截然不同。外面正在热热闹闹地举办着名为文化祭的庆典。
从远离此处的校舍那边,喧嚣的残渣飘了过来。
这栋活动楼里,现在几乎没有人。
由于教室和院地十分充足,不算特别大的活动楼就完全没有用上的必要了。展览和表演由靠近正门的那些教学楼提供场地,远离入口的东楼搁在那里几乎没被动过。
活动室现在被用作休息室。
但在这个时间,没有太多人使用。
文化祭现在正热闹,在这种时候窝在这里,不是准备工作弄得太晚,就是对文化祭没什么兴趣。
到最后,因为各种理由没来得及畅享文化祭的人,就这样堆在了活动楼里。
那些人可能出于自愿,也可能不是,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活动楼是一个与庆典隔绝的空间。
要么是为了“需要”,要么是为了“避难”,这些便是在这里闭门不出的主要理由。亚纪她们三个,就属于后者。
武巳和棱子现在都不在这里。
亚纪今天还没跟他们两个见过面,但知道她们现在多半就在文艺社配发册子的地方,不然肯定就是去看展览了。
亚纪觉得他们那样挺正常,但自己却准备一整天都窝在这里不出去,也好落个轻松。
虽然去年上一年级的时候这么做不被允许,但今年亚纪已经是二年级了。
去年有几个二年级也是这样在活动室里度过文化祭的。那么多的学生,里面肯定不会没有这样的人。这里的三个人,从去年就盯准了这个位置。
而到了今年,毫无协调性的三个人聚在了这里。
总之,亚纪说出那句话就是这样的意思,一方面是自嘲,一方面只是单纯觉得有趣。
「…………有什么问题么?」
空目对这样的亚纪开口问道。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一身黑,翘着腿,腿上放着一本书,那本书上写着俊也无法理解的标题。那张扑克脸上些微地露出不解之色,眼睛看着亚纪。
空目明明连《卡巴拉(※注1)》那种莫名其妙的书都能理解,却不能理解亚纪的感慨。
那样的感慨是有问题么?有才怪了。
「没有问题喔」
亚纪很明白,所以给出了明确的回答。
「只是觉得好怪」
说完,她上半身靠在椅背上,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
亚纪现在要读书,戴上了眼镜。可是她把食指代替书签插在文库本里,关上书,形成空目要说的话时候可以应对的状态。
空目虽然没有理解,但似乎丧失了兴趣,目光再次放回到书本上。
亚纪轻轻地叹了口气。
「…………」
好太平啊。
上个月事情闹得那么大,结果学校非常轻易地便恢复了平静,平静得叫人发憷的日常生活一直持续着。
那起无人知晓的事件,已经过去大约一个月。
可是那种事对学校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着,就好像再让大伙掉以轻心一样,一切都又被拉回到平静的流势中。
活动,课程,一切都顺风顺水。
可是在了解个中隐情的亚纪看来,连着平稳都像是故意捏造的。
亚纪根本不信一切全都恢复原状。
亚纪身处这片太平世界,警戒着包括自身在内的周围一切。
几乎不跟周围交际的亚纪,可以说完全掌握不了学校的气氛。校园生活对亚纪来讲,就像是大道具上的背景已经。
对于亚纪来说,在学校里存在现实感的地方,就只有和文艺社的大伙在一起的时候。
其他的一切,全都不过是背景。
但是亚纪知道,危害空目还有大伙的名为“异常”的东西,就是从那样的“背景”中出现的。而且亚纪已经明白,他们既无法逃避它,也无法预测它。
这份平静弥足珍贵。
但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露出獠牙。
在某种意义上,这跟亚纪以前的生活完全没有差别。但是,现在的亚纪的的确确已经跟原来那种毁灭性的强大相去甚远————
就在亚纪漫不经心地回想着那种事时,忽然有个人站在了门外。
「…………咦?」
几秒过去,见棱子打开门把脸伸了进来。她在活动室张望了片刻,然后不解地小声叫了一下。
「早上好,棱子」
「啊,早上好……」
棱子对亚纪的问候回得漫不经心。她就像是在找什么,又在活动室里张望一番,然后露出有些沮丧的表情。
亚纪问道
「怎么了?」
「啊…………那个……有没有见到武巳君?」
看来她之前一直都在找。她大概是跑上楼的,呼吸有些急促。
「没有,今天都没见到……」
听到亚纪的回答,她又朝俊也和空目看去,但他们也都摇了摇头。
「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