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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1 / 2)





  小毛儿方才不过一时鼓了些勇气,一痛之下,那点儿勇气也散得罄尽,他摸摸头上的包,抽抽搭搭的小声哭起来,又想到明天酒鬼爹醒来,不定要挨怎样的毒打,更是伤心绝望。

  妞子比弟弟大,自觉担负了哄弟弟的职责,笨拙的安慰弟弟:“不哭,不哭。”怕里面的爹听到,打扰了他睡觉,再挨一顿,她的声音放得很轻。

  既没人哄过她,也没人教过她,她的生活经历并不能告诉她怎么去哄一个挨了打的孩子,所以她嘴笨,不知道要怎么哄自己的弟弟,翻来覆去只有“不哭”和“痛痛飞”,这后一句,还是她听大壮娘哄大壮学的。

  小毛儿没从姐姐的言语中受到半点安慰,说“不哭”,可眼泪它自己止不住,说“痛痛飞”,可痛也没真的飞走。

  但在姐姐温柔的抚摸他的头,在他的包包上吹气时,他的心灵还是得到了几分慰藉。

  哭得累了,他不知不觉睡过去,并做起了梦,在梦里,姐姐和他一起吃着大馒头,没有爹,也没有挨打,无论是他,还是姐姐。

  妞子精疲力竭的躺下,既为弟弟救她有一点欢喜,又担忧着明日的光景,身上疼得厉害,把肚子里的饥饿遮掩过去了,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梦里也皱着眉。

  冬日的寒风从窗缝悄悄溜进,在妞子伤痛处盘旋,将那儿冻得麻木。

  第4章

  妞子昨夜挨了打,又得照顾弟弟,睡得很晚,小孩子觉又多,今日就没及时起来,福姐儿在外头叫她的时候,惊醒了她爹,这就招了她爹的恨。

  酒鬼张迷瞪着醒来时,也不知哪来的火气,翻身从床上爬起来,三两步走到妞子床前,妞子刚睁开道眼缝,觉没够,她半醒半梦的,总觉得与外头隔着一层,仿佛还在梦里一般。

  她在梦里看到了吃人的恶鬼,逃避一般,她闭上了眼。

  酒鬼张眼里喷着火,用钢铁铸成的手揪住妞子的头发,硬生生将她拽下了床,地是冰冷的,妞子的伤还在痛,她没醒过神来。

  恶鬼有着这世上最叫人惊恐的声音,仿佛从十八层地狱里传来,如一阵滚雷,轰掉了妞子半边魂。

  “老子今天非要抽掉你的懒筋不可!”

  恶鬼脱下鞋,劈头盖脸的鞋底如雨点般落在妞子头上,妞子闻到了脚丫子的臭气,和那似乎永远都存在的、浓烈的酒味。

  酒鬼张嘴里骂着些不干不净的话,其言语之恶毒,竟无法使人相信那居然是父亲“问候”女儿的。

  妞子正睡得熟,活活被打醒了,她瑟缩着蜷缩在床上,等她爹打够了,去睡回笼觉,她才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慢慢站起身。

  小毛儿刚刚被吵醒了,恐惧的缩在被窝里,用硬邦邦的破被子把自个儿裹住,不敢伸出头来,直到爹走了,他才用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姐姐,因为饥饿,他长得瘦小,眼睛显得格外大。

  他说:“姐姐,我饿。”

  妞子看着他,用脏兮兮的手擦擦眼泪:“我也饿。”

  她穿上鞋,这鞋是在垃圾堆里捡的,两只都开了口子,被她用草绳缠了起来,走路的时候风往里灌。

  不过这都不要紧,能在寒冬腊月里找到一双能穿的鞋,而不至于赤脚在结了冰的地面行走,已是一种福气。

  她从门后拖了只筐,筐子因装过很多回煤核,底部乌漆墨黑的,妞子拖着筐,拿着小耙子,出了门。

  关门时那破门吱呀一声,妞子吓得心狂跳,僵着身子如一尊泥塑,她怕,怕把那鬼一样的爹又招起来。

  酒鬼张似乎又睡着了,没有听见。

  虎子,大壮,福姐儿都在门外等着。

  他们都看到了妞子身上的新伤,脸上是青的,手上是青的,走路也一瘸一拐的,那破烂的,开了无数口子的衣衫下,不知有多少伤痕。

  妞子身上的新伤从未断过,往往旧伤还没好全,就又添上一层,福姐儿悄悄问:“你爹又打你了?”

  妞子麻木的,轻轻地点点头。

  她的肚子“咕咕”作响。

  除了妞子,其余几人都或多或少,或好或坏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只有妞子空着肚子出门。

  虎子的家境是最好的,他爹在大户人家做事,主人家大方,工钱和赏钱都是极丰厚的,因此他能吃饱。

  四个小伙伴,只有他一个人带着粗面馍馍出门,他把馍馍分了一半给妞子,当然,这得背着他爹娘,要是叫爹娘发现了,得挨一顿好打。

  大壮看着虎子的馍馍,虽然是粗面的,但顶饿啊,哪像他,回回早上都吃稀的,他很明显的咽了咽口水,响亮的“咕噜”声划破寂静的晨空,连呼啸的风声都显得弱了。

  他眼里满是渴望:“虎子,你娘对你可真好。”

  虎子自豪的啃了一口粗面馍馍,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使劲嚼着,吃得很是香甜。

  “我娘说了,等爹发了工钱,给我买白面馍馍,沾糖吃。”

  其余人听了,都发出羡慕的惊叹。

  福姐儿摸摸肚子,她早上只喝了一碗薄粥,外加一块酸萝卜,这会儿一肚子的水在晃荡。

  豆丁们拖着筐,小小的身子在寒风中前行,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大壮吸了吸鼻涕,突然对着虎子说:“你爹,会赚钱。”

  他脑子不灵活,有点憨,反应常常很迟钝,就比如刚才,关于虎子他爹的话题说了好一会儿了,大壮才慢了好几拍接话,其他小伙伴们已经在说别的了。

  因着他这桩事,大壮爹娘已有了心病,这么个傻儿子,在他们百年后可怎么好呢?

  大壮爹——老刘,是卖菜的,每日从城外菜农处挑了菜进城卖,苦累不说,还赚不了钱,不但大小的地痞流氓要来刮几遭,就连街面的巡警,也能随意拿他的菜。

  若是不给呢,这些难缠的小鬼能将生意给搅黄了,让他在菜市混不下去,若是给了呢,有时连本都是亏着的。

  别看老刘是菜贩子,自个儿家里头都只能吃卖不出去的烂叶,买菜的主顾最不肯吃亏,叶边略黄了些,或者有一个虫眼,都要剐了去。

  有时剐多了,老刘就心疼的喊:“这么水灵的菜,别糟蹋了。”可他喊他的,人家自糟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