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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儿耿介、珩儿踏实,却都是真能替你办差的,亲兄弟难免摩擦摔打,但血浓于水,虽如今或许和你有不对付之处,日后却才是你最可信重之人。

  太子道:儿臣受教了。

  皇帝道:临儿近日是又有些忘形了,朕会提点他,至于珩儿,要防北地河泛,朕刚刚吩咐了他去北地三府,主持兴建河工,他办事勤恳踏实,你身边若少些整日蝇营狗苟、谋划得失的小人,多些你三弟这样的人,朕倒还放心些。

  太子道:去年三弟就忙着治灾,没能在京中过年,今年又要出去,北地苦寒,三弟辛苦了,儿臣回去就叫下人准备些冬衣炭火,叫三弟临走时带上。

  皇帝点了点头,道:这些事你自度量着办吧,不必告诉朕,朕要和你说的是另一件事。

  太子怔了怔,道:还请父皇明示。

  皇帝却忽然剧烈的咳了一声,这一下咳得厉害,惊天动地,那架势仿佛肺都要咳出来,他站着的脚步都有些不稳,微微晃了晃,太子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来扶住君父,急急道:父皇您怎么了,我这就叫人宣太

  皇帝却摆了摆手,他摇头想说话,却半天没说出来,太子只听见父亲胸腔里如同拉风箱一般嗬嗬作响,颇为骇人,一时也不由真心替父亲短短半年,便肉眼可见垂垂老矣下去的身子感到有些担忧。

  皇帝平复了许久呼吸,才抬眸看着他,道:你你和朕说实话,除了宋家,陈元甫还有哪些人?

  朕朕想听你亲口和朕说。

  太子闻言,脑子空白了片刻,动作却忽地凝滞了。

  皇帝见他这样神色,倒也不恼,只叹了一声,道:天家的亲情,只在你的兄弟们身上,元儿要明白无论是你外祖家,还是太子妃家,他们都是外人,眼前亲厚着的时候烈火烹油,以后就有可能成为咳咳架在你颈侧的铡刀啊

  如今朕还在,他们自然不敢,可是等以后等朕百年了你怎么办

  元儿扪心自问,你斗得过你那老谋深算的舅舅吗?

  裴昭元微微张着嘴,看着眼神幽深注视着他的君父,一时愣怔着没能回的上话。

  第93章

  早冬初临,本该是枯叶残残,万物萧瑟,然而此地是天子的花园,自然不会有别处那样破败的景象,内官们打扫的勤快,一丝不苟,其实连半片落叶都难寻见。

  可越是这样,这干干净净一片孤零零的氛围,衬着此刻父子二人之间无人言语的、沉默到吓人的一片寂然,却愈发叫人心中戚戚,太子看着君父的眼神,一时只觉喉咙里近乎失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终于重重磕了个头,看着皇父低声说出了几个名字。

  皇帝沉默了一会,似乎若有所思,又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手指在太子发顶顺了两下,却并未说话。

  太子并不知道皇帝心中所想,然而却兀自从这两下抚摸中察觉到了点安抚和温情,心中不免稍稍一松。

  皇帝道:朕知道了,元儿先回去吧,容朕想想。

  太子顿了顿,道:他们还有舅舅他

  皇帝道:朕都知道,你不必多言了,回去吧。

  于是裴昭元便也不敢再纠缠,尽管心中还有些摸不准,却还是径自退下去了。

  待他走后,斋儿却没回来,这次回来的是王忠禄,老内侍拿着一把小扫帚,躬身在皇帝面前行了个礼,道:太子殿下已回去了,老奴为陛下的花扫土。

  皇帝闻言,果然退开了半步,一边看着王忠禄把花坛里洒出来的碎土扫了,一边沉默着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他这样反应,王忠禄心中便顿时升起一股不大好的预感,他事君多年,只是帝王一个眼神,也能看出不对,立刻屏住了呼吸,愈发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但皇帝果然还是暴怒了。

  终于能看出明显年迈痕迹的皇帝,忽然皱着眉一把折下了方才那柱还精心为其刨土打理的植物枝叶,狠狠一下摔在地上,低声怒道:不孝!不孝!

  那花叶瞬时被摔的零落惨败开来,茎叶因为忽如其来的一股大力,在地上弹了弹,最后无力的垂了下去。

  王忠禄立刻把小扫帚一下子扔到了边上,跪下连连叩头,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皇帝却明显是气急了,胸膛急促的来回起伏,他脚步这次是真的有些不稳了,王忠禄见状连忙跪着迅速膝行到了皇帝身前,让他半弯着腰扶住了自己的肩膀做支撑,脑袋却垂着,动作毫不犹豫,显然是早已经准备好、想好了要这样干了。

  皇帝的手撑着他的肩头,喘了半天气,才垂眸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老货,猜到朕要发怒,才故意叫你那小徒弟下去了是不是?你倒乖觉

  王忠禄垂首道:老奴也是怕这东西笨嘴拙舌,又没眼力见,若是惹得陛下愈发不快,那就不好了。

  皇帝沉默了一会,道:他哪儿能惹朕不快,能惹朕不快的只有这些朕这些不争气的儿子。

  以往皇帝无论提到朝政、储位这些事,王忠禄都是和稀泥打太极,从不掺和回答,以此避免表达自己的态度叫帝王多心,这次却一反常态的替方才还惹得皇帝龙颜大怒的太子说了句好话,低声道:太子殿下尚且年少,陛下何必因其弄得自己受气,伤了身子呢?陛下好容易才舒坦一日,又这样大动肝火的,老奴看着也觉得揪心。

  皇帝道:朕不是为他生气,朕是替他悔,替他惜。

  王忠禄终于钓出了皇帝这句话,尽管他其实早有猜测,且也十拿九稳了,心中却还是大为震动,饶是他一向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肩膀和背脊还是微微僵了僵。

  还好皇帝并未发觉。

  无他,皇帝也正在出神。

  他看着空荡荡的庭中景致,眼神有些飘忽,嘴里喃喃的声音极低,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能听见。

  既还想愚弄于朕如此不孝便不要怪朕不慈了。

  然而此刻,刚刚离开了皇宫的太子,却不知道君父心中对他已然变了主意

  离开揽政殿,裴昭元干脆不回东宫去了,倒是径直离宫,车马已然在宫门前备好,钻进了车厢里头,便见到了神色有些紧张的岳怀珉。

  岳怀珉一见太子上车,神色立马肃穆了三分,连忙低声道:殿下,如何了?

  太子坐下身来,双手微微成拳放在膝头,他眼眸低垂,岳怀珉一时看不见他神色,心中愈发焦虑,正要再问,却见太子忽然抬起了眼看着他。

  先头说了两句,孤本还以为父皇没有生气,心也未曾走偏,然而后头才知果然还是孤太天真了。

  太子的声音明明没有半点语气,听了却叫人觉得带着些寒意。

  岳怀珉顿了顿,忽然变色道:难不成,陛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