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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87)(2 / 2)


  余亦承叫了老友一路,却始终没得他反应,还以为他中邪了。

  余家府宅和龚府顺路,龚、余二人又在议政阁共事多年,交情不错,这才会同乘车马,此刻外头马夫已将车马停下,余大人心知是自己家到了,可却又不放心扔下恍惚了一路的老友,心道,别不是上了年纪,方才在宫中吹中了邪风,这才不对劲了吧?

  他正有些踌躇,琢磨着要不要叫车夫停下,和龚大人带着的长随打个招呼,却忽然感觉袖口被一把拉住了。

  扭头一看,却见龚大人正神情严肃的瞧着自己,道:老余,我看这事有些不对。

  余亦承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茫然道:什么不对?今日的奏报皇上不是都允了吗,不过今日皇上瞧着倒是兴致不错,也难得没有寻你我的错处,难道元夫说的是这个?

  皇帝当初仍在潜邸,未曾承继大宝时,统管刑、工二部,就是出了名的眼里不容沙子,如今继了位,面对着议政阁一众两朝、乃至三朝老臣,也并未气弱,仍是一贯的作风,从不曾碍着谁的年事、德望已高,便降低要求,网开一面。

  所以每每奏事,即便是龚昀、余亦承、王庭和上上去的折子,只要叫他瞧出不合适的地方,他也从不会如已经驾崩的皇父那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了,都是一视同仁的打回来重办。

  王老大人心思深,平常倒从不多说什么,只笑眯眯的捧着折子回去乖乖重写,末了还不忘赞几句陛下如此用心,国朝之幸也;龚老大人性子却急躁火爆些,早已经不知私下里多少次和老友吐过苦水了。

  所以今日陛下难得没有寻他们的错处,余大人才会往这方面想,这倒也很合理。

  只是龚大人见他完全不解其意,更急了几分,道:什么呀,我说的是陛下选后的事!

  余亦承愣了片刻,才道:喔,元夫说的是这个啊可内务司不是都选好了么?

  方才听赵内官说,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都瞧中了同一个,这倒好,皇上最重孝道了,想必既然太后娘娘属意,他必会遵从母命,好好成婚了。

  我前些日子原还担心,这回陛下虽是允了选后的事,可也不知是不是只为了敷衍咱们,毕竟内务司的人怎么办差,不也都是听陛下的?到时候若是选不出来,不了了之,朝中又得开闹,届时你我二人、敦睦兄夹在中间,烦也不够烦的

  龚昀听他扯得牛头不对马嘴,不由得重重欸了一声,打断道:不是这些,你方才难不成没听见么,选出来的那姑娘是樊阳贺家的,长阳

  他话到嘴边,又想到如今贺家已然晋爵,连忙改口道:永国公的本家!

  余亦承沉默了片刻,道:自然听见了,只是不是说是已出了五服的堂亲么?倒也也不算违背了先帝爷的遗诏。

  是的,当初先帝驾崩,传位与皇三子裴昭珩的那封遗诏上,除了嘱咐清楚了传位的事,还将一事另作嘱托

  日后裴氏子孙,不可再选京中勋贵、朝官之女入宫,尤其继位得承大宝的,更不可以此为后。

  足可见得先皇帝对陈家把持、祸乱朝纲这二十余年的阴影有多深,此举自然是为防将来外戚弄权,只是众人心中也隐隐有些预感,他临终前都不忘特意将此事写在遗诏中叮嘱,心里提防着的那个,说不得便是当时已然深得三皇子信重的贺顾家中那个正当年华,又未曾婚配、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了。

  先帝的多心倒也不是没有必要,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倘若贺子环真的摇身一变,从皇上的姐夫又亲上加亲,成了皇上的妻舅,这可完了以后贺家在京中,真不知要如何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了。

  龚昀忧心忡忡道:你啊,怎么这样死脑筋?即便是真出了五服,不也还是姓贺么?打断骨头连着筋啊,这门亲事若真成了,届时贺将军见了新后,叫一声堂姐,那中宫还能不帮衬着他?日日在皇上耳边吹枕头风?到那时候,入主中宫的是他贺子环的远房堂姐,还是亲妹妹,又有何分别啊?

  我方才瞧了一眼,那贺大姑娘生的生的实在是一言难尽,这般尊容,皇上竟还能说得出甚好两个字,说到底,立贺氏女子为后,岂不也是为了抬举贺家?这事若传将出去,必然朝野震动啊!

  我看此事干系重大,如今朝中有些分量,勉强还能说动陛下的,也不过只有你我、敦睦兄三人,这样,我叫人去樊阳查一查那贺大姑娘的家世底细,两日后叫上敦睦兄,咱们再议此事。

  余亦承也渐渐听的面色肃然起来,明白过来龚昀所言,的确不是危言耸听,沉吟了片刻,点头应了。

  两日以后,龚、余、王庭和王老大人三人,果然又在龚府的茶厅相见了。

  只是龚老大人万万没想到,他将心中所忧和那头的王老大人和盘托出后,王老大人却只捻着胡须,摇头有些无奈的轻声笑了笑。

  王庭和道:贺将军年少时得我开蒙,也叫我一声老师,此事元夫并非不知,今日却并不怕我偏私与贺顾,仍叫我来商议此事,是信重于我。

  龚昀道:敦睦兄为官多年,品行如何,有目共睹,我自然是信得过敦睦兄的,也知道敦睦兄绝非趋炎附势、攀附权贵之辈,今日实在是没了主意,才会请你前来,如今陛下要选樊阳贺氏长女为后,这恐怕恐怕委实不妥,朝中能劝的动陛下的,也只有咱们几个老家伙了,我这才想请敦睦兄,咱们三人一道进宫去劝劝陛下

  王庭和却摇了摇头,道:我正要说,元夫若是为了此事,请恕我不会与元夫、重年共往了。

  龚昀一怔,道:敦睦兄,你这是

  王庭和看了看他和那头沉默不言的余亦承,半晌才缓缓道:元夫、重年,我知你们二人也是一心为国,只是今上的性子,也过了这么些年了,难不成你们还看不明白么?选后的事,自打当初陛下答应时,他心中便早有打算,不是你我能干涉的了的,且不必说你我,就是先帝爷来了

  王庭和言及此处,有些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后面的话虽不提了,但龚、余二人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是啊,那年废太子垮台,尽管未立续储,皇上却也分明已在先帝心中坐稳了储君的位子,可只因着一点小事,却也仍然能为了坚持心中所想,惹得先帝龙颜大怒

  他从不是一个肯委曲求全、虚与委蛇的人。

  龚府茶厅里一片静默。

  王庭和站起身来,拱手道:若无其他要事,敦睦就先告辞了。

  余亦承涩声道:敦睦兄的意思,难道是让我们冷眼旁观吗?

  王庭和本已转身作势要走了,闻言却顿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余亦承,他脸上笑意敛了几分,淡淡道:前些日子,鲁岳被发落了。

  龚、余二人一愣,不知他忽然提那鲁岳做什么。

  赵秉直虽然无甚大才,性情又刚愎自用,但他那老师鲁岳却与他不同,的确是腹有诗书、明达事理之人,早年间我与鲁岳也曾相交甚好,一向觉得他虽脑子迂了些,人却不坏,德行也无亏,可后来还是与他分道扬镳了,二位可知为何?

  龚昀听他这么说,才知道原来如今身居高位,把持议政阁首睽之位的敦睦兄当年竟也和那前几日在朝会上丑态毕露的鲁岳有过交情,不由得有些意外,道:为何?

  王庭和仰头闭目片刻,才重新睁开眼看着他们缓缓道:当年鲁岳问我,我文章中的君子治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何解,何为不为?我答鲁岳,道义不正,不为;力所不及,不为。

  他听了却嗤之以鼻,以为我所谓的力所不及,不过是昏懦退缩之托词,非大丈夫所言,倘若心有一道,身向往之,则该当力破万难,则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虽九死其犹未悔

  王庭和说到此处,摇了摇头,道:人只有一命,鲁兄却要九死,这便是我与他的不同之处鲁兄为了心中认死的道,可以九死,我王庭和却不想如他一般,天下大道何其千万,人力有涯,所能达者,也不过如沧海一粟,我自少时,便知读书是为达则兼济天下,而不是为着有朝一日能在揽政殿中撞柱而死,即便死的轰轰烈烈,即便死的留芳千古,天下皆知。

  留着这条命,敦睦所能践之道,能为苍生、百姓所做之事,不知凡几,则即便百年后于史书未留片墨,籍籍无名,心犹未悔。

  他云山雾罩的说了一通,最后见那头的龚昀、余亦承神色茫然,似乎并未听懂的样子,倒也不以为忤,只捋着胡须哈哈一笑,道:既如此,元夫兄、重年兄,在下便先告辞了。

  等王老大人飘飘然离去,龚昀才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转头问老友道:敦睦方才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听懂了么?

  余大人沉默了许久,最后总结出十分简明扼要的四个字